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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晉斌  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常務副書記、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、中國宏觀經濟論壇主要成員

為了維護本國石油資源的價格，1960年亞、非、拉的石油主要生產國為了協調成員國石油政策建立石油輸出國組織 (OPEC)。OPEC自誕生之日起，為維護石油價格和發展石油工業的本國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但同時OPEC也是具有壟斷性質的原油輸出組織—卡特爾。從此，OPEC在接下來幾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里，享受了國際原油價格市場上的價格紅利。

次貸危機爆發后，國際原油市場來了另外一個產油大國俄羅斯。2009年俄羅斯日產原油首次達到1000萬桶，成為世界上最大兩個產油國之一。俄羅斯原油消費量占其產量不到1/3，是典型的原油資源輸出型國家，OPEC的代表沙特更不用說了。至此，國際原油市場的供給方出現了2個大供應商，國際原油市場基本可以看作是：從卡特爾走向了古諾雙頭壟斷。

如果沙特和俄羅斯能夠默契地采用古諾雙頭壟斷，均衡解不難找到。古諾模型本質上是一個靜態均衡解，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古諾-納什均衡。但是雙方在全球地緣政治格局的看法上差異巨大，彼此之間磕磕絆絆。

隨著80年代以來美國頁巖油發展成效的不斷顯現，美國在2019年變成了全球最大的產油國。雖然說目前美國基本是一個能源進出口平衡的國家。但問題在于：美國的能源自給，大幅度壓縮了國際上原油市場的份額。國際原油的供給就成為三大產油國之間的博弈：三大產油國的日產量可以達到國際市場日原油消耗量的30%左右，對國際市場上的油價影響舉足輕重。從進入原油市場的順序來看，首先是沙特，再次是俄羅斯，最后是美國。國際原油生產變成了“三巨頭”。“兩巨頭”的時候都不好搞，現在“三巨頭”就更難搞了。

歷史上，每一次油價的大幅度波動都有令人難以忘記的故事。20世紀70年代，二次中東戰爭，國際油價從3美元多1桶漲到了30多美元1桶，差不多漲了十倍。美國作為世界第一大原油進口國，油價大漲直接助推了美國經濟80年代的“滯脹”，也催生了供給經濟學派的誕生。

這一次的故事是，2016年底“歐佩克＋”達成減產協議以來，沙特減產多、增產少；而俄羅斯是增產多、減產少。沙特發現OPEC+的共同減產協議反而傷害了自己的市場份額。比如，2019年沙特減少了產量，但油價仍在震蕩下跌。到今年3月份，沙特生氣了。3月11日單方面宣布提高產量的計劃，并要向歐洲提供優質的輕質原油，價格比布倫特原油價格每桶還有4-6美元的折扣，直接搶俄羅斯的地盤。沙特的增產計劃無疑是“風乍起，吹皺一池春水”。但波浪很大，直接引發國際油價重挫，也引爆了金融市場其他資產價格的重挫。

沙特生氣后的“搶地盤”的行為使得國際原油定價行為基本從最早的卡特爾模型到古諾模型，再走到現在的伯川特成本比拼模型。幾乎是把教科書中的模型在現實中活生生的演了一遍。

依據WIND提供的數據，今年年初以來至今，布油和WTI原油的價格下跌幅度都超過50%；3月11日沙特阿美發布公告表示增產，從3月11日開盤到3月26日收盤總計12個交易日，布油和WTI原油的價格進一步下挫了20%左右（圖1）。

圖1：國際原油市場油價下跌的幅度（%）

問題就來了：油價在20-30美元之間的低位運行，誰最痛？我們做了一個高度簡化的框架來討論（參見表1）。

表1簡單歸納了影響三大產油國之間相互博弈的可能核心因素。從沙特來說，主要是要原油銷售地盤，要賺錢，成本低，打價格戰有底氣，同時手中握有選擇石油計價貨幣的權力。對俄羅斯來說，再苦也扛，強硬而且有部分穩定的市場帶來的底氣。對美國來說，是最后一個加入原油生產“三巨頭”的。一方面通過頁巖油實現了能源自給，也減少了過去大量原油進口每年2000億、甚至3000億美元的貿易逆差問題，也增加了國內的就業崗位。但無奈和沙特、俄羅斯原油成本比起來，美國頁巖油的開采成本還是硬傷。美聯儲達拉斯分行的2019年年底的調查研究也證實這一點（圖2）。

圖2、美聯儲達拉斯分行的原油價格成本涵蓋調查

從表1歸納的因素來看，特朗普最擔心的問題是失業，這直接會影響到他的總統連任大選。考慮到這一點，美國不太可能會通過NOPEC法案（禁止石油生產和出口卡特爾法案）來對沙特施加壓力，讓其減產。原因在于：美國目前很難給出讓沙特心動的籌碼，同時沙特手中一定程度上握有原油定價計價貨幣的選擇權，看似過去雙方達成的“不可動搖”的原油美元計價協議，急了至少可以拿出來做籌碼。美國對俄羅斯一直實施制裁，地緣政治上一直擠壓俄羅斯，俄羅斯也在看著哪家的油企會先倒，美國應該不會找俄羅斯談。

當然，美國自己單獨宣布自己減產的可能性也不大。可能的原因是：首先，畢竟是沙特和俄羅斯在打油價戰，自己能源進出口基本平衡，也沒有靠國際市場出口。其次，在國際上面子也過不去，別人打架，勸架沒成功，自己先來打自己。最后，特朗普是個生意人，也是個操盤手。

因此，有可能的結果是：非常時期美國做出讓步，美國與沙特談。如果出現了上述結果，低油價，特朗普最痛。

文章來源于中國宏觀經濟論壇